回到家後,我感到憤怒與懊惱,並且對自己不滿,蓋瑞是問題的癥結,但問題不只是如此而已。
我打電話給大衛,他馬上感到事情的不對勁。他問我週末過得如何,我問他可否與我在海濱見面。
他拿了一袋新鮮的桃子來,我們帶到海灘上,桃子是又香又甜。
「怎麼了?」他問。
我不知從何開始述說我的感覺。
「我想知道我為什麼活著,」我說「我是一個快樂的人,我從生活中得到了很多,我沒有所謂的白髮危機,只是很多事情我無法解釋,年齡與這些事情無關。如果有的話,也許是因為年歲的關係,我終於能找出問題的所在。」我躊躇著,希望大衛能問些問題,但他沒有,他只是等待著我說下去:「我不是在討論我個人的心態,但是為什麼我會受這些問題的困擾,而你從來不會,難道你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東西嗎?」
「妳是說我們活著有什麼意義沒有?」
「嗯!」我說「可以這麼說,當你像我經歷了這麼多以後,你會很嚴肅地自問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我不是因為不快樂而問,不論是個人或職業的發展,我都有點成就,至少在這兩方面我是快樂的。我既不吸毒,也不酗酒。我愛我的工作,我愛我的朋友,私人生活上雖有一些複雜的問題,但也還好。我只是想生活的真正意義必定有某些我們看不到也領會不到的地方。」
大衛擦了擦嘴邊的桃子汁,能有一個人讓我自在地討論這些問題真令人感到舒暢。這種問題很難得有人可以討論。即使我與愛因斯坦熟悉到能坐在海灘上吃桃子,我也不會向他提出這些問題。
「套句愛爾強生的話:快樂就在自家後院。」他說。
「你真的幫我解決了大問題,」我大笑著「我的後院是太平洋。」
「我是說妳就是那自家後院。快樂意義與目的都在於妳自己。」
「你真是個很好的政客,」我說「你可不可以少些禮貌而更直接了當一點?」
「好吧!妳就是宇宙全體。」
老天,他為什麼丟給我這些不著邊際,嬉皮式的術語。
「大衛,我已經不能瞭解自己的行為了,你還要我去瞭解我就是宇宙?」
「好吧,」對我的懊惱與誠實,他溫和地笑了。「當妳在印度與不丹時,有沒有對妳自己的精神意識做一番探討?妳有沒有感覺過妳的身與心不只是在妳的生活中而已?」
我當然有過。我曾為一個不丹的喇嘛在離地三尺高的空中打坐而迷惑。別人對我解釋道他的修鍊已到了極點,因此他能超脫地心引力。對我來說那既是神秘的,也是科學的,因此我沒追究下去。我不能瞭解,但我也不排斥。另一個喇嘛告訴我說我必定已有某些根基,已到了看這種景象的程度,否則我不會有機會看到的。因此我懷疑我所看到的只是一種幻想而已。我曾在非洲肯亞與馬塞族人住過,並與他們一起旅行到坦尚尼亞,我遇到另一個不認識的馬塞人能叫出我的名字。一個白人解釋道:馬塞人可以沉默地傳達思想。他說在非洲,馬塞人沒有其他傳達資訊的辦法,因此為了需要,他們發揮出這種傳達思想的天賦。文明世界的人在競爭中失去了這種能力。
我接受了那白人的解釋,多年的經驗與觀察,使他們能瞭解馬塞人的習性與行為。同時我覺得這種說法合乎邏輯。人類能以腦波傳達思想,對我來說一點也不荒謬。
我想起許多對事情的發生有所預感的時刻,而它們真的發生了。有時我感到某人有了麻煩,而他們真的有麻煩。有時我感到某人正在找我,而他們真的正在找我。這種現象經常發生。我對這種現象從不曾有過疑問,也不曾把它歸納於精神意識。
我對心態比對實態有興趣,對靈異現象有興趣,對打坐有興趣,對擴展潛意識更有興趣。這些興趣是怎麼來得呢?是否在不自覺中我對這些東西已有某種程度的認識?
我曾遇到一個在喜馬拉雅山上,遠離塵世,打坐了將近二十年的喇嘛。我爬了一萬四千公尺的山路到他的山洞裡晉見,他給了我一杯茶和一條圍巾,說它將會保護我,因我即將會有麻煩,在下山的回程裡,我與嚮導受到吃人豹的攻擊。隔天又被不丹的革命軍把我拘留了兩天,並想把我的嚮導丟到山谷裡。整個過程像一部差勁的三流電影,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相信真有其事。喇嘛的圍巾也許只給了我精神上的支持,但他的預測卻是對的。
我是個講求實際的人,比較喜歡有科學根據的東西,但我尊重我所不能瞭解的事物。
「是的,」我對大衛說「我現在對精神意識越來越想得多了。」
「你是說生活裡的意識與心態對你而言是真實的了?」
「嗯!可以這麼說。但是有時卻又有不真實的感覺,也許我只能相信一些我能證實的東西吧!」
「當然,」他說「大部份的西方人都是如此,這就是東方與西方基本上的不同。」
「那麼你呢?」我問道「你是西方人,你怎麼能在這講求實際的世界裡,對精神意識有如此的瞭解?」
「我旅行了許多地方,」他說「有些事情的發生也影響了我,以後有機會我會告訴妳。我本來也是喜歡跑車,喜歡容易上手的女人,但這些除了使我沉溺以外,沒有帶給我任何好處。」在回憶中,大衛的眼睛濕潤著,我很想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但我不願逼著他問。
「我搭便車,」他說「在破爛的貨船上一邊工作一邊橫渡海洋。」
「我也喜歡旅行,喜歡飛往不同的地方,我無法永遠固定在一個地方。」我說。
「我們怎麼旅行是一回事,」他說「重要的是我們為什麼喜歡旅行。也許我們倆都在尋找相同的東西。」
「嗯!」我說「但是我覺得不管我到哪去旅行,我還是在找尋自己。」
「當然,」他說「我也是如此,所以說妳就是宇宙,快樂就在妳的自性裡。」
「老天,」我說「如果我們一開始就瞭解到這點,我們大可省下許多旅費。」
「嗯,這也是為什麼一個世俗眼光裡的天才也許不比一個被認為愚蠢的人更能體會精神意識的重要。一個鄉下人也許比愛因斯坦更接近神,雖然愛因斯坦說過他相信有某種偉大的力量存在著,只是他無法證明而已。
「那麼耶穌呢?你認為他是誰?」
「耶穌是有史以來精神意識已發展到最高境界的人類。他來地球的目的是傳達上層的意旨。」
「你所謂的上層是什麼意思?」我問。
「比我們層次高的靈界,很顯然地,他比我們對神,對生與死更有所瞭解。他的復活證明瞭這點。」
「但你怎麼知道他真的被拯救復活了?」
「很多人看到,說整個景象令他所敬畏。他的遺體也沒被找到過。如果它只是一種傳說,不可能有這樣的吸引力。除此之外,對歷史我們也無法自己去證實,那麼你怎麼相信它發生過了呢?所以要學習歷史就得對記載有信任,否則根本不必去研究過去了。」
「你是說我們應該抱著相信的態度?」
「當然,」大衛說「他所教導的全是如何瞭解我們的身體,心態與精意識。耶穌說第一戒是最重要的,如果對它誤解,將對其他宇宙法也跟著誤解。但他說對第一戒要充分的瞭解,就必須先瞭解人類的靈魂與精神意識是永恆的生命,並且瞭解上帝對靈魂的要求是要它不斷地淨化,昇華,直到圓滿,我們才得以自由。」
我看著大衛,試著去吸收他所說的。早幾年的話,我可能會稱他耶穌瘋,笑他以信仰來逃避現實。
「那麼相信第一戒,相信靈魂,又怎麼清理我們在這世界上所造成的混亂呢?」
「如果我們每個人都追求至善,就不會有社會問題與政治問題。」大衛說著「我們必須先認識自己是誰,認識宇宙因果的程式。我們的許多前生鑄造了我們的今生,我們是自己多次生命的產物。」
「宇宙因果?」我嘲謔地問他「這是你輪迴論的來源?你是說我們的靈魂一再回到肉體形態,一直到我們達到至善為止?」
「真實的情況是被隱藏著,但這並不表示它不存在。」大衛平靜地說。
「假如我真的相信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前因後果,我將會麻痺無法動彈。」
「這種現象早已存在,」他說「只是妳不自覺而已。我們每一天所說所做的都有其因果,從我們今生的情況,我們可以瞭解前生的作為,假如每個人都能確信這一點,整個世界會好一點。」
「你相信如果我們都有這種體認,我們會對別人更諒解,更負責?」
「當然,我們都是宇宙的一部份,如果瞭解這個定論,我們便不會去傷害別人或傷害自己。」
「你是說你像嬉皮一樣,相信因果是自己造成的?」
「這種說法在東方已有幾千年了。人們相信偶然,但每種偶然都有其必然。因為宇宙之神有它的安排與目的。」
「那麼宇宙之神為何設計六百萬猶太人的死亡呢?」
「不只是六百萬猶太人,還有兩千五百萬俄人和其他許許多多的悲劇。我無法回答妳這些世人眼裡不公平而可怕的事,也懷疑我們能在今生找到答案。」
「那麼這些論調又是幹什麼?」
「莎麗,我只能告訴妳我所相信的。」他停下來,「當我們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時,沒有人會反駁,但仔細想想,所種的因如果在今生沒有結果,那什麼時候呢?」
「老天,我就是不相信這些因果論,也許生命本身就是一種毫無意義的偶然。」
「我可以活在這種否定它的理論中,妳可以嗎?」大衛繼續說著「當我們死時,只有肉體停止而已,我們的靈魂離開它回到宇宙裡。身體只是一個給靈魂暫時居住的房子。不管是誰,因果都是以身體的思想行為做標準。假如我們傷害了什麼人,我們的下一生將被傷害,但畢達哥拉斯說這也是靈魂成長的必要過程。」
「畢達哥拉斯?那個大數學家?」
「是的。」
「他相信這套?」
「當然,還有柏拉圖,他們寫了很多有關這方面的理論。」他對我微笑著,並一邊把丟在沙灘上的桃核放進袋子裡,然後,我們慢慢地走著。
我真希望能與蓋瑞談這些東西,但當你愛一個人時,愛的迷惑與盲目會使你妥協於任何一種狀況。而我們常常是那麼無奈地需要那份迷惑盲目的愛,有時甚至讓它迷亂了我們的身心。我把蓋瑞驅出思想裡,目前我個人意識的追尋還是比較重要。
「相信輪迴就會使這世界有道德?」我說「不見得吧!許多人會利用這種信仰去為他們自己謀取權利以及種種利益。」
「當然,因為很多人並不瞭解生命的意義不只是這些權利與利益而已。」
「要多久我們才能完美到對宇宙因果有個了結?」
「時間並不重要,」大衛冷靜地說「當妳談到整體意識時,時間並不重要。記著,耐心也是我們必須學習的課程之一。不只是對別人要有耐心,對自己也得要有耐心。」
「你是說即使對希特勒我們也該有耐心?」
「六百萬猶太人的精神並沒死,只是肉體死亡而已。」
「說得真美」我說「真是偉大的論調,告訴那些幸運人的家屬吧!」
大衛望著海洋,憂傷的臉好像我重重打了他一拳似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從修鍊自己開始。只有上帝能審判一切行為的涵義。一個單獨的個體,只能審判他自己的行為。沒有人有權利批判別人。」
「你如何能如此確定有因果呢?你有什麼樣的證明?」
「沒有,妳能證明沒有因果嗎?」
「不能。」
「那為什麼不姑且相信呢?妳說生命裡沒有一件事是有目的,有意義的,而我說生命裡每件事都有其目的與意義。妳說妳的內心不平靜,而妳想知道為什麼我能。好,這就是為什麼。我相信一切事物都終會在某個時間,某個空間取得平衡。因此我心平氣和。」
大衛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說他會給我電話。
我注視著海浪,感到頭痛,想著也許還是做一條魚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