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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把衣服掛好後,我拿出錄音機與筆記本,快速地寫下沿途的景象與感覺。每一分鐘太陽往下沉一點,便感到冷一點,我瞭解到夜晚時會有多冷。

大衛敲著我的門,遞給我一條毛巾,叫我套上毛毯外罩,換上馬靴,他說我們這就去礦泉浴。

「這麼冷還要去礦泉浴?」

「當然,」他說「剛下去會像被謀殺一樣,但是,妳等著瞧便是了。」

走出通道,回到馬路上,捏泥土的兩個男人已走了。大衛說對面那間屋子裡的人會幫我們做飯。我聽到屋內的收音機大聲地播放足球比賽的實況。土著們愉快地笑著準備吃晚餐。瓦斯爐上有一鍋湯。一個沒牙齒的女人問我們要不要一些湯,大衛說「我們待會再吃,否則礦泉浴會使我們胸口燥熱。」

我並不餓,但我問他們是不是可以幫我煮蛋,以便餓了的時候可以吃。大衛要那女人到車子裡去拿蛋,她笑著點頭。

大衛帶著我繞到房子後面,那兒有個梯子,光線漸漸暗下去,大衛從口袋裡拿出手電筒。我很怕我會摔跤,即使我現在在香格里拉的世界裡,我仍得回到舞臺上。

我聽到流水的聲音,展開在我眼前的是蒙塔羅河,幾個印第安人穿著毛毯坐在河邊遙望著日落。河水是橘色的。大衛把我帶到一間土房子說「現在沒有什麼好看的,但等妳進到裡面!」他打開木門,進到裡面,從口袋裡拿出蠟燭,點燃後,把它放在木板凳上,木凳旁便是一池瑩亮的流動泉水。

「這是安達斯山幾個有名的礦泉浴池的一個。」大衛說。我跪到池邊,把手放進水裡,我吃驚地發現水是溫熱而帶有水泡,晶瑩的泡沫就像香檳酒一樣。

「水中的礦物質使得它冒泡,」大衛說「這水對肌骨酸痛很有醫療效用。」

當我把手從水中縮回時,感到一陣冰凍。我笑著問他「你要我整個人泡到水池裡,而出來時又不被凍死?」

「剛出來時會覺得冷,但幾分鐘後,妳會覺得比原先更熱。」

我站了起來,不知所措。我怎麼辦?就在他面前脫衣服嗎?

「妳先下去吧!」大衛說「我到外面等,妳下了水以後叫我。」

我慢慢把毛毯脫下,掛在鉤子上,心裡盤算著怎麼放我所脫下的衣服,以便起來時可以很快地穿上。但當我脫到內衣褲時,我開始發抖了,管它的,我快速地把衣服一丟,便跳進水裡了,那感覺好像泡在熱蘇打水裡,美妙極了。

「好了,」我向門外的大衛叫著「我在水裡了,好舒服。」

「當然,」他邊說邊走進來。「等它穿過妳的皮膚,妳才能領會其中真正的感覺。」

大衛轉個身,脫去外套、毛衣、靴子並說「現在該妳把身子轉過去了。」我轉了身。

「好了。」他說。

我轉過身,他已站在池邊水裡了。

我試著放鬆自己。「你必須對我耐心一點,」我說「這一切都是意料之外的。雖然我有各種不同的經驗,但沒有像這樣子過。」我自覺荒唐。

「嗯.妳說的沒錯,」他說「看,把妳的手臂上下劃動,去體會那種泡泡在妳皮膚上的感覺。」

我上下動了一下。這泉水與日本的礦泉不一樣。日本的礦泉溫和而平靜。這泉水卻充滿了活力。

「你常到這來嗎?」

大衛笑著說「是的,」他一邊凝視著蠟燭一邊問「要不要試一件事?」

我想著,喔!老天,他開始了。「什麼意思?」我裝做若無其事地問。

「看到燭光沒有?」他問。

「看到了。」我回答。

「好,把焦點放在燭光上,然後深呼吸。」

「深呼吸?」我問「我可以把手臂放鬆不動嗎?」

「當然,在這水中,妳會自己浮著,事實上,在這水裡,妳很難下沉。」

我想好極了,至少我不會淹死在這裡。

「現在就把精神集中在蠟燭上,直到妳覺得妳是蠟燭。」老天,他在開什麼玩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還要自以為是蠟燭?

我注視著蠟燭,極力不眨眼睛,我的心怦然跳動,我相信大衛甚至可以從水的波動裡感覺到。但我仍照他的建議,注視著蠟燭。

大衛寧靜地說「嘿!莎麗,妳在怕什麼?」

「我?」我問著並感到荒唐。想起一些男人說「我只要與妳躺在一起,我不會做任何事。」

「嘿!」大衛說「如果我想做什麼,只要提議就好了,對不?」

老天,他真直接。

我咳嗽著,「我會,」我說「我會猶豫。」

「好了,妳不必猶豫了。我只要妳體驗一些事情。但不是妳想的啦。何況我並不想。」

他真的不想?我覺得很沒面子。

「為什麼,」我問「為什麼不呢?」

「那不是我們到這兒來的理由,如果妳以為是的話,妳必須耐心點,給我一點時間。」

我大聲笑著,整個池中饗著回音。

「好了吧!」他說「集中注意力在蠟燭上,並深呼吸。」

「好的。」我說「我就試吧!畢竟我們已經有好幾世在一起了,對不?」

他笑著說「對。」

顯然地,他認為我是個笨蛋。

我再一次凝視著蠟燭。

「好,再一次深呼吸。」他指導著。

我又一次深呼吸。

「好,」他說「現在把注意力集中在蠟燭上,好像妳在它的中心,只想著妳就是蠟燭,不去想別的。」

我集中注意力,並做更深的呼吸。大衛是對的!他的善良使我真的成為一個笨蛋。

我漸漸放鬆了,我的眼皮感到沉重。我半閉著眼睛,但仍可以看到蠟燭。

我聽到大衛說「很好,妳做得很好。」

我喜歡他那從水上飄過來的聲音。我的呼吸有韻律地慢下來,我整個身體似乎飄浮著。慢慢地,我覺得自己與水溶在一起。我仍有我的意識,但又覺得與一切事物融合為一。我感到自已就是空氣,就是水,就是大衛。」

「很好。」我聽到大衛說「做得很好,這是妳第一次的冥想經驗,有什麼感覺沒有?」

我在水中伸張了一下,並問他幾點鐘了。

「時間並不重要,」他說「重要的是暫時把自我忘掉,妳呼吸,真正的呼吸。呼吸就是生命,妳不覺得妳得到一點休息?」

是的,我肯定我得到休息,我問他我有沒有被催眠?

「不,只是把妳自已完全放鬆而已。學會了控制呼吸,妳便能及時充沛自己的精力,也可使妳長久保持年輕。」

我在夢幻中想著伊莉莎白亞當應該教這種課。大衛告訴我一種大海龜一分鐘只呼吸四次,所以他們可以活三百年。我想如果我是冷血動物的話,我也可以一分鐘只呼吸四次。但我是溫血動物。

「妳想活很久嗎?」他問。

我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你呢?」

「我想活久一點,但我不認為我會活很久。」

他的語氣令我感到一陣冷。

「嗯,在這種冰凍裡,沒有人能活得很久。」我說。

「我們可以出浴了。」

他把臉轉向牆,我慢慢走出水池。我咬著牙,我的手臂抖得幾乎無法拿毛巾。我用力揉擦我的手臂、腿,及全身,直到我覺得血液在流動,全身又感到暖和為止。

「現在我覺得很好了。」我說「這池水真是不同凡響。」

「拿著我的手電筒到外面等我,」大衛說「我一擦乾身子就出來。」

山中的氣溫大約降到十五度左右。但空氣清新。我想著人生真像一部小說,我再怎樣富想像力,也沒料到我會到這山上來。

大衛穿了衣服出來道「我們上去吃東西吧!他們會為我們準備熱牛奶、印第安肉湯,是肉、蔬菜和山中野草煮出來的。」

回程上,我想著這麼冷晚上怎麼睡覺。

「不要擔心睡覺,」大衛說,他可以看穿我的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如果這話是在一小時以前說的,我會以為他話中另有含意。

回到路旁的「餐廳」,裡面的人仍在聽足球賽,仍然在哄笑著。一個背著孩子的女人為我們端來牛奶、麵包及肉湯,我一口接一口地吞下去,它們的味道鮮美極了。我想起幼年在維吉尼亞郊外露營的快樂時光。

走過馬路回旅館時,我感到天上的星星近得幾乎用手便可採到。房間裡充滿了潮溼的泥土味,氣溫起碼又下降了五度。大衛把蠟燭給我,並說了一聲晚安。「對了.」他又說「如果妳只穿毛毯罩子,裡面不穿衣服,妳會覺得更暖和一點。」

我說我不能瞭解,我正準備把所帶來的衣服都穿上去。

「不」他稅「身體本身會發出熱氣,不信妳試試看。」

當我冰冷的腳與顫抖的身子躺在那等待暖和時,我那張電毯成了我對文明唯一想念的東西。我想起蓋瑞。感到沒有他在身邊真好。否則將無法對他解釋我的行為。我想著我的表演、想著漢堡牛肉餅。

突然間,我感到輕鬆與溫暖,我感到是身體與毛毯之間的氣使我溫暖,而不是毛毯。

我聽到房子後面有豬的鼾聲,然而我仍輕鬆安然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