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的幾天我都在散步與思索。有時大衛陪著我,有時是我獨自一人。有時我想回家,回美國,回到我所熟悉的舊世界。那裡有各種人際關係,有虛幻的戀情,有無意義的追尋。有新聞、藝術、電影、黑色的幽默,也有名利的競爭。我想念這些東西,因為我習慣於這些東西。我在充滿色彩的混亂裡生存下來了,我想念它。但是,我又不想再去生活在那種無謂的空虛裡。我能做個雙重人物嗎?或者我本來就是多面的?我突然大笑起來,我瞭解了,我是我所生活過的每一個人。也不知有多少生多少世,我像現在這樣絞盡腦汁地去學習靈魂與精神意識。
大衛冷靜地看著我情緒的高低起伏,看著我在迷惑中尋求解答。
「我也經歷過與妳一樣的過程。」他說。
一天晚上,吃過飯後,我問大衛能不能看一下夜晚的天空。
「我們可以試試看,」他說「假如太冷了,我們使回房裡去,但如果我們把自己埋在稻草堆裡,應該足以保暖的。」
我們在「旅館」的後面用鏟子在地上挖個洞,填上稻草,躺到草堆裡以後,再把草蓋到我們身上。似乎夠溫暖了。大衛仰望著天空,臉上帶著嚮往的神情。
我躺在草堆裡想著,當我離開秘魯後,我會有什麼感覺。我每到一個地方,離開它以後,都會想念它,包括我最不喜歡的蘇聯。我想著我的前幾世到底曾在多少國家生活過。
我感到我對人生,對自己已有一種新的體認。舊有的觀念認為是罪惡、嫉妒、物慾、性慾等都是正常的人性。我也曾沉溺屈服於這些情緒裡,並認為是合理的。而現在我已進入一種新的人生體認,我知道我必須努力除去自己的惡習。如果我不這麼做,我將必須為我的因果付出代價。既然生命不是在死亡時便結束了,我無從逃避,不如好好地開始。
大衛與我每天散步好幾哩,我們漫步在平原上,麥田裡,和蒙塔羅河畔。我們看著日出,看著日落。當我因內心的矛盾而情緒低落時,我便與大衛談,他幫助我突破,使我在進展中學到了自由與自在。
大衛仍常提到梅恩的教導,「直到婦女有平等的地位前,沒有一個社會能有真正的民主。」她說「但婦女必須以自己的能力去取得平等。人類的靈魂,尤其是婦女們,被地面的家園和有限的愛所束縛,直到你們能打斷這種枷鎖,能取得較高超的知識與覺醒,你們將不斷地受苦。」
梅恩一再地強調,人類的靈魂是螺旋式地往上昇,每一次的死後反省與轉劫再生,其性靈都會高昇一點。而這種昇華,可以帶動全宇宙的昇華,這就是為什麼每一個靈體都是重要的。但是,人類性靈也有降低其知性與感性的傾向,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無法超越思想的限制,無法跨入另一次元。
在我要回美的前一天,在安塔拉的一家咖啡室裡,大衛買了一份報紙,「紐約停電,」他說「許多人在免費購物。」
「免費購物?」
「搶劫。」他說。
「我的天,」我說「有沒有人被殺或受傷?」
他繼續看著報紙「沒有,」他說「發電系統壞了而已。今後將有更多的種族歧視與抗議。因為去搶劫的大部份是黑人。」
我想起我的朋友碧拉,她現在也許正在競選市長。我不知她會不會當選,我告訴大衛我是多麼地希望碧拉能當選為市長。
「妳要不要找人問問?」大衛說。
「什麼意思?」
「這裡有一個女人是很有名的通靈人,對我來說,她非常不可思議,我們可以去問問她關於碧拉的情況。」
「好吧!」我說「我也想知道我回紐約的情況。」
大衛把車開到鎮外的一間小白屋,牆的四周長滿了野花。一個年輕的女孩來開門。大衛告訴她說我們要見她的母親,她點點頭並說她母親已寫了一個早上的梵文。
「梵文? 」我問「這個秘魯女人在安達斯山寫梵文?」
「她自己也不懂,」大衛說「她從不曾學過梵文、也不知怎麼看,怎麼寫,但她進入昏迷狀態,而文字便自動從她手中寫出來。」
「你是說一種什麼力量使她寫出她不懂的文字?」
「是的,」大衛說「她說她自己沒有控制力,有時是半夜要她寫,因此她常得在黑暗中寫一些訊息.但是她自己卻看不懂。」
「這些文字有沒有被證明過?」我問。
「當然,」大衛說「許多梵文學家及歷史學家都證明她所寫的是真的。但她說只要這些東西有助於人們便好,她不想瞭解這些文字。」
當瑪利亞出來時,我看到的是一個普通的中產階級的女人。臉上帶著溫和開朗的微笑向我們問候。然後把我們帶到她的客廳,客廳保持得很好,陳設著一些現代化的傢俱。
「她有什麼疑問嗎?」她問。
我把碧拉的事講了一遍,大衛翻譯給瑪利亞聽。
她伸出手說「可以讓我握一樣妳常戴的東西嗎?」
「為什麼?」我問。
「因為,」她說「我需要觸摸妳的「能」的振動。」
我拿下一個心型的鑽石項鍊交給她。那項鍊是我拍「轉捩點」那部電影時戴的,而我拍完片後,仍一直戴著。
「這個女人是妳的好朋友,她在競選紐約市的市長。」瑪利亞閉著眼睛說。
我點點頭。
「不,我沒看到她當選市長,」瑪利亞張開眼睛說「我看到一個金頭髮並且個子很高的男人當選。」
我迷惘地看著大衛,我不瞭解她所說的,顯然地,她並不知道紐約的政冶情況,她只是在猜想而已。
「妳確定嗎?」我問「這必定是錯誤的。我不知妳所說的金髮男人是誰,而我知道另一個競選的人,所以情況完全不對。」
「這個人還沒宣佈要出來競選。」
我問她一些關於我可能拍的電影。她回答說我已拍了一部很好並得獎的電影,是與芭蕾舞有關的。(轉捩點)
我沉默地坐著。
「我也看到一個男人站在視窗」她說「他凝望著雪景,瞭解到你們無法在一起。」
我輕經地咳嗽著。
「他一直在想著妳,但就是無法與妳在一起。我希望妳知道我說的是誰。」
我不想再談我自己。
「那麼碧拉會怎麼樣?」我問。
瑪利亞以哀傷的神情望著我說「妳的朋友不會贏,她甚至不會參加競選。那個金髮男人會當選。」
我和瑪利亞一起站起來,她似乎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她把項鏈掛在我的頸子上,並且說如果我還有問題,她歡迎我再去問她。
我對她所說的話感到懊惱。更不喜歡她把一切說得那麼肯定。
「她怎麼能這麼確定?」在我們回去的路上,我問大衛。
「我不知道,」他說「我們等著瞧就是了,她很少說錯的。」
回「旅館」的路上,大衛一直沉默著,我也不願打破他的凝思。我想著他給我的啟發,梅恩的神秘,UFO,恩勃瑞,約翰等對宇宙的共同論點。
我也想著回到旅館後,快點收拾行李,以便在離開安達斯山前再看一次日落。但當我們到達時,一個穿制服的秘魯人已在門口等我們,大衛對我說「我的朋友會送妳下山,他不會說英語,但他很可靠。妳先回紐約,我將在這裡再逗留幾天。」
我的胃緊縮著,我想哭。
「等一等。」我說「就這樣?你要留下?讓我一個人離開?我還想要談談呢,為什麼你要留下來?」
他溫和地看著我說「妳必須回去,而我不必回去,如此而已,想想這幾個星期所發生的事,慢慢去吸收,妳需要一點孤獨的時間去思考,妳有筆笨記本、錄音帶、幾百本要看的書和一些要查詢的事情,最好是由妳自已去做。」
當我整理好行李,在夕陽中走向車子時,那個拿了我的戒指錶的女人在車旁等我。我看看大衛,他聳聳肩笑著,我拿了戒指錶放回她的手掌上。並把她的手掌合起來,我對她微笑地點點頭後,轉向大衛。
他溫柔地在我的臉頰上擰了一下,我緊抓著他的雙手說「我現在就得走嗎?就這樣離開?」
「是的。」他拉著我的手走向車子。當他幫我開車門時,他擁著我的肩膀說「我們還會見面的,相信我。記著。我們已經有好幾生在一起了,對不?」
我忍著眼淚,坐到車子裡,他的朋友幫我把行李放到後座上,大衛關了車門把身子靠向我。
「我愛妳,」他說「並且記著,沒有任何事比愛更重要。」
我的喉嚨發痛。我幾乎不敢說話,因為我怕我會完全失去控制。
「是的,」我哽著說「我不瞭解,但我也愛你。」
「很好,」他說「今後做一個真實的自己,不要害怕,愛這個世界。」
他的朋友已坐在車上,並開動了車子,離開了那個不算是一個鎮的小鎮。我沒有回頭,但我可以感到大衛在後面揮手目送我們離開。
飛機從利瑪起飛兩小時後,在三萬五千公尺的高空上,電光閃閃,在那巨大的閃電裡,我像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跳蚤,縮在椅子上。在那時刻,對我來說,似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超越大自然的力量。然而大衛、梅恩、恩勃瑞和其他許多人卻認為人類的集體意識是最大的力量。這種精神意識與宇宙關係的探索,似乎是無止盡的,而我想瞭解它,我真的想瞭解它。